约束。

【羡澄】《当渡》三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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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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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人对峙,皆无声。



温晁奄奄一息,经那一摔,身上的绷带层层炸开,血肉模糊的身体触目惊心,皮肉都淌下来粘在地板上,潺潺血水缓缓渗透缝隙。



他的命还在,吊着没死,亦或者他想死,却死不了,此时落泪都是血水。



江澄斜睨一眼宛如一滩烂泥的温晁,没回答魏婴的问题。



“三个月,江澄。”魏婴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攥着随便,望过去,与江澄四目相对,眼球血丝酿成瑰丽的死水,他看起来人鬼难辨,“我几次死里逃生,差一点点就死了。”



“而我好不容易从那鬼地方出来,你第一件事却是要我的命?”



江澄哑口无言,胸口又闷的喘不过气来。



此时,蓝湛缓缓道:“鬼道损身,更损心性,倘若执意这般走下去,你……”




“是损我身还是耗我心性,我胸中自有一杆称!”魏婴扬声厉喝,截断蓝湛的话,“忧心我杀人成魔吗?鬼道如何?仙途又如何?旁门左道如何?正派名门又如何?

这天下大乱,仙门百家皆受温狗荼害,百姓民不聊生,我是正道还是邪道,只要我做的事是对的,难道就不是匡俗济时了吗?”



魏婴扬手一拍胸口,“魏无羡问心无愧。”



“你现在问心无愧,你将来当如何?倘若你闯下大祸,又有人因你而死呢?”江澄拧眉厉色,“我父亲,我母亲,乃至于整个江家死去的门生弟子,客卿家眷,泉下亡魂还未平息,魏无羡,这些人的死与你就没有半点关系吗?”




蓝湛微微拧起眉头,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两人面上转了一圈。

“覆巢之下,焉有完卵。”




“说得好,覆巢之下焉有完卵。”江澄哈哈大笑,不知是气得,还是听见这句维护魏婴的话实在觉得好笑,“蓝二公子,我问你,贵族仙府被烧,家主亡故,门下弟子伤亡也不少吧?此劫难仅仅只因温家一时兴起打算收一块儿地画个圈儿当监察寮吗?”


他这个人火气一上头,嘴毒得仿佛长了尖刺,专门挑着人软肋扎,亮出来的爪子都淬了酿了几十年的毒液,临到眼前,一切情景重现,新仇旧怨重叠交织宛如泰山压顶,击垮了江澄这么多年来的憋屈,他越发咄咄逼人,“暮溪山中,玄武洞内,锋芒毕露的是谁,硬着头皮冲上去的是谁?敢说云梦江氏惨案与你们无关吗?责任撇得干干净净,温狗是该死,你们呢?你们就能心安理得了吗?”



“你拖出来这个翻来覆去的嚼有用吗?江澄,当日若不反抗,就没有如今站在这里的我们。”魏婴忍无可忍,他憋闷几个月,这次巧遇本就让他措手不及,入鬼道一事更是还没想好怎么交代,江澄的针对来得过于凶煞,他预感江澄会对他修炼邪术而有意见,却没想到江澄已经是深恶痛急恨不得他去死,阵脚一乱,越说越是语无伦次火上浇油。




江澄神色复杂,须臾,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稍微理清些许,他怒极反笑,“好啊,我早该知道你从来死性不改,既然如此,多说无益。”




他扬手一抓,抽回紫电,温逐流霎时身首异处,狠狠砸下来,脖颈断裂处弥漫着一股焦肉味儿。




“他日再见,你若有半分走火入魔害人之象,我绝不姑息,必然第一个取你的命。”



言罢,江澄转身离去,踏上木栏,轻盈掠起,几个起落后,远去无影踪。




剩二人在房中,经过方才一闹,魏婴满心重逢之喜被冲得一干二净,但让他庆幸的是,江澄还好好的,只要江澄还活着,还能活蹦乱跳,他就没辜负虞紫鸢的托付。



魏婴不顾蓝湛在场,指尖一搓,墙角钻出来一个半截身子的女尸,拖拉着满地长发,布满尸斑的身体缓缓爬向温晁,她馋得口水直流,一口咬住了温晁的手臂,撕下来一块儿肉嚼得欢快。




魏婴盯着地上那具被折磨得几乎瞧不出人样的身体,一步一步迈过去,蹲在温晁面前,雪白雪白的手伸出,一指按进了温晁的眼眶。



眼球爆裂的沥沥血水蔓延魏婴的手背。



他泄愤一般,在温晁的眼眶里转动拇指,连肉带筋脉,全数挑出来,邪肆的笑看不出半分方才面对江澄时的窘迫。


“蓝二公子若是觉得脏了眼,大可以回避。”



蓝湛移开眼,他的确觉得脏。

“可杀,不可辱。”





“哈哈哈哈……留着你那可笑的慈悲自己感动自己罢。”魏婴指尖一收,从温晁眼眶里抠出来一滩看不清脉路的血肉,扬手抛出去,空气中忽然扭出来一个人形,一名扎着朝天辫的小童像一条饥渴难耐的野狗,张嘴叼住衔进墙角里。



“仇,必须加倍奉还,尤其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为恶者,他们久居上位,欺负人欺负惯了,便觉得旁人是奴隶,是孬种,是天生该被他们踩在脚下的,事实上谁又比谁高贵呢?要打到他们起不来,并且死无葬身之地。”魏婴斜睨蓝湛一眼,笑眯眯凑上去,歪着头瞧他:“若你给他们留了一口气,将来就会被加倍报复回来。”




蓝湛浅淡到看不出喜怒的双瞳微微有了一丝波动,他与魏婴四目相对,记忆里明媚张扬的笑容还在,味道已全然变了。



他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,江澄在时,他觉得自己有点多余,而江澄走了,那感觉反而更加浓郁。魏婴说这话,做这事,还摊在他眼前做,恶心的是自己,也是他。



至于原因,蓝二公子琢磨一阵,觉着是魏婴与好友翻脸导致在他这个外人面前颜面扫地,从而痛恨又委屈,委屈又尴尬,几番融合搅弄,只能拎出来一个近乎毁灭的方式来让自己站住脚。




蓝湛道:“数月来,江晚吟很担心你。”


魏婴一怔。



他愣住的不是江澄担心他,而是蓝湛居然不是指责他走歪门邪道,而是……而是替江澄辩驳,并且把他给看穿了。



迂腐小古板看人竟然如此透彻吗。



“鬼道非正途,你现下心性尚稳,来日定然被逐渐反噬,到时自保也难,谈何长此以往。”



魏婴想道:好吧,这才正常。


“蓝二公子如此苦口婆心,魏某记下了,只是我想走什么路,还轮不到旁人来指手画脚。”




蓝湛默默看着魏婴指使鬼女与鬼童将温晁光秃秃的头颅猛地一扭,脖子折断的一瞬间,温晁喉咙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咕哝,彻底咽了气,就这样,魏婴还不肯放过他,指尖于虚空一划,烈烈黑焰烧成一道符咒,抓住将要升天而去的魂魄,一把按进温晁的尸体里。


这具血肉模糊的躯壳猛烈一颤。




魏婴抚掌,在夜里尤为清晰,道:“起来了!”



听得召唤,尸体在地上翻滚挣扎,一阵骨骼摩擦之响过后,温晁从地上爬起来,彻底成了一具行尸走肉。


魏婴瞧瞧温晁,又瞧了眼只剩半截身子已经成为凶尸的王灵娇,鼓掌道:“倒也般配!”



蓝湛劈手一掌过来,攥住魏婴手腕:“随我回姑苏。”


“凭什么。”魏婴挣了挣腕子,道:“江澄还没说什么,轮得到姑苏蓝氏管我吗?”



蓝湛并未动摇,斩钉截铁道:“坦荡正途不走,偏行路绝人稀,你天资卓越,不比江晚吟差,何故如此糟蹋自己。”


这话在魏婴心头狠狠扎了一刀。



在他这个年纪,最是轻狂张扬,他从来是风头最盛的,是旁人仰望的大师兄,他爱玩儿,仗着天分比谁跑得都快,炼气筑基结丹,顺风顺水,练就一身实打实的本领,如今这身本领随着一颗金丹的化解烟消云散,放眼当下,正是需要冲锋陷阵的时候,让他无作为,躲在后头当孬种吗?



魏婴做不到。


鬼道保住了他的命,他知道这股力量危险,可无法抵御它的强大。



就好像,本身要走十年二十年的路,突然有人给你指了一条捷径,能够一步登天,走投无路之下,转头离开还是铤而走险?



魏婴叹了口气,继而,他把蓝湛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掰下来,嬉皮笑脸道:

“含光君襟怀磊落,魏某自认比不过,如今你我已是云泥之别,你又何必把脸皮剥下来往我身上贴呢?你不嫌我脏,我还嫌你管的宽呢。”



蓝湛浑身一震,僵在原地,在魏婴看来,他的反应与平时是没什么分别的。



于是魏婴也并不在意,他错身走过,卷舌吹了声口哨,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穿林之响,有什么东西极速奔了过来,魏婴转身跃上窗台,皎华倾洒下来,衬得他犹如夜行的鬼魅魍魉,明艳张狂,却又森白阴郁。



他回头望着蓝湛一笑。


“他日得见,魏某还得倚仗含光君呢,走啦!”




魏婴纵身一跃翻下窗,温晁与王灵娇两具凶尸紧随其后追下去,蓝湛只觉手脚冰凉,麻木万分地挪到窗口,望出去是城外大片大片的空地,一条护城河横穿而过,在月色下闪耀着粼粼波光。



魏婴正坐在一只庞然大物肩头,向着不明方向的路行进,越来越看不清虚实。好似他二人之间从未走近过的距离,如今更加渐行渐远。



蓝湛心头猛然涌上一阵绞痛,攥得他呼吸急促冷汗直冒,周身灵力停滞不前,甚至呈逆流之象,四肢冰冷犹如针刺,他猛地闭上眼。



那一刹那,从未出现在他心头的情绪奔涌而来,凶狠,痛苦,怨愤,嫉妒,几乎冲破他的神志。




——TBC——————


爱情骗子魏无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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