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无CP】《来去之间》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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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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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月后，项目被迫停摆，原因是工地死了人，拆迁触电死的，死的是一个二十岁大小伙，乡下刚来没几天，早年辍学出去打工，这是跟着村里头认识的人过来的。
临近城里他姑姑先赶了过来，亲娘晚上才到了现场，戴着头巾，衣裳上的泥水都干了，估摸着从田里接过来的，一下车就两腿发软，被人搀扶着领进医院。
女人两眼通红，黑黑的瞳仁下头挂着两个沉沉的黑眼圈，眼窝深陷，约莫是在路上哭得熬干了泪，这会儿脸皮闷成了黑青，黑青里透着皮肤的红，那是天天下地干活给晒的。
“我的儿子啊，我的儿子啊，媳妇还没娶呢，就这么没了，就这么没了。”
“九几年超生罚款，我东奔西走大着肚子躲，藏进猪圈里过日子，跑出去山上吃野果子活，生出来你就给罚款罚得掏空了家底，吃糠都吃不起，屋顶漏雨都没东西修，我这么熬过来生下你，你怎么说走就走了，怎么能就这么没了……”
江澄在一旁看得心里不是滋味。
世事无常，谁知道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下一刻是不是会消失。
江澄记得那个男孩儿，他之前去工地送饮料，那男孩儿麦色的皮，眼睛像他母亲，一笑，一口白牙整整齐齐，憨厚又实诚。
江澄想着这件事一出来，加上之前纠缠不休的钉子户，工程估计真的得凉。
他没猜错，工程的确凉了，但是，引起这件事的不是钉子户，也不是这个乡下男孩儿的死，而是那一纸文书。
国土局的审批是伪造，真的其实还没下来，还得再等，就因为真的不远了，这群人才敢铤而走险，先动手再下证件准许，两不误。这事儿挖出来是因为工地出了事儿，警察走流程得走一遍，本来就是普普通通的流程，责任划分，查死亡原因，结果例行查证件，一查就给发现了不对劲。
江澄心里想骂娘了。
他再一次收拾了自己的东西，彻底又干脆的递交了辞职，人事部专员看着他半天叹口气，盖了戳，道：“即便公司这样，立即离职也要找boss审批签字。”
“我知道，反正我转正也才两个月不到，五险一金还没扣呢不是？也不用操心失业得负责。”
人事部的人咧嘴尴尬笑了笑。
千金是眼睁睁看着江澄把辞职表格给自己爹签字的， 她欲言又止想挽留，又张不开口，大抵是等着江澄给她说几句话。
事实证明她想太多，签完以后，江澄抽了离职表，给人事部留底，抱着全部家当踏出写字楼。
拥挤的电梯上，江澄看着楼层慢慢往下落，红色数字从二十五掉到一层，忽然就松了口气，人流拥着他走出电梯，江澄想起来什么，掏出来手机给蓝湛发了消息。
“我也成为家里蹲了。”
每个人都神色匆匆，每个人都脚步飞快，生怕被这座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市甩在屁股后头，在繁华壮丽的十字街头，千万车流来去无踪，车水马龙十车道，条条通天，条条也通地狱，多少少年壮志磨灭在没车没房没未来的悲惨现实里。
从小长出来的棱角，不论有多少，终究是要一点一点被尘世打磨圆润的，这世界要得是你特立独行但是又圆滑懂事，放眼大中华，十四亿人口，庸庸碌碌一辈子的有多少，大方异彩的又能有几个？
江澄从前觉得自己差劲，他其实做很多事都是没天分的，但是胜在肯吃苦，肯努力，追得累总比追不上强，争强好胜是真，耿直明了也是真，江澄的道德标准很高，他用来要求自己，也在心里头讽着哪些人要离得远点。
江澄坐地铁花了一个多小时回到出租屋，他和大学同学合租的房子，两室一厅一厨一卫一阳台，郊区，在这个城市这个条件已经不贵，一年两万租金。
他开了电脑，上了一个几百年没登录过的端游，插旗劫镖发泄了一整夜，世界频道后半夜骂他都没停下来过。
睁着眼到天亮，一开手机才发现平时寡言少语的蓝湛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。
‘离职了吗？’
‘有没有找到新工作？’
‘我从前待过的几个公司，待遇环境都不错，记得有和你对口的岗位。’
江澄困得睁不开眼，收了泡面盒，洗漱后，回了蓝湛消息：“什么公司？”
蓝湛一般早晨回消息回得尤其快，这次也是：你地址在哪里？
江澄莫名其妙，但还是把地址发了过去。
蓝湛：得需要你搬家，离得远，你可以先投简历面试看看。
正经面试，江澄还没经历过，他一愣，道：会不过吗？
蓝湛：需要准备齐全，正经些。
江澄：我需要打扮一下？？
蓝湛：第一印象重要，别敷衍。
江澄：噢……
蓝湛：你身高体重肩宽多少？
江澄心里莫名其妙，如实道：185公分，65，肩宽……没量过。
蓝湛：量一下吧，我这里有几套西服，穿过一两回，都挺新的，合适的话我给你寄过去。
江澄默默道了句卧槽，清醒些许，疑问：收你东西不合适吧。
蓝湛：我本来打算扔的。
江澄：别，扔了多可惜。
蓝湛：我一会儿拿去干洗，明天给你寄过去。
江澄：嗯，感谢你。
蓝湛：不必，我用不上，扔了也是扔了。
江澄不由得冒出来一堆问号，直言道：用不上了？你不是因病离职吗，养好病不重新找工作吗，怎么会用不上。
过了一会儿，蓝湛才道：不找了。
江澄倏然一怔，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，他从前觉得蓝湛是性子冷，只言片语里，感受不到什么热情的成分，这次却发现，他的冷漠是切切实实的冷漠，就好像……
就好像这个人从未设想过未来，甚至已经开始处理过去和当下，冷静理智又稳稳当当地走着不回头的路，对人，对事，掏不出来什么热情，也没有什么热爱。
对于刚刚目睹了一场生死离别的江澄而言，这就像是一个人会消失的前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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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概七八章就能完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