约束。

【羡澄】《当渡》壹

壹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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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秋的夜寒凉入骨,江澄裹着被子咳嗽半晌,喉咙嘶哑疼痛劈作两半,因为先前让老管家回去歇息,当下连给他倒杯茶的人都没有。


他挣扎着爬起,颤巍巍地给自己斟了杯温水润喉,躺回去期望能赶在四更前睡着,翻来覆去折腾近一个时辰,终于迷迷糊糊入了梦。


他梦见自己走了一段很远的路。


这条路磕磕绊绊,荆棘遍布,杀机四伏,一路上他拥有又失去,血泪交织,情仇爱恨,栽了许多跟头,又踩在许多人头顶上,因缘际会之下与某些人有了纠葛,然后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。


走马观花,形影弥散,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前行。


江澄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眼,那些人都背对着他,也都是熟悉的身影,却没有一个人转身挽留。


心知过客而已,仍旧翘首以盼。


江澄叹口气,魂魄是没有气息的,他却感觉到呼出的那口气凉透了,凉得犹如隆冬腊月里寒凉刺骨的冰凌,直直扎透了心。


太累了。
没什么可回忆的,没什么可惦念的。

人的魂魄是有混沌期的,以四十九天为限,若是四十九日内未归阴司,便会滞留人间化作孤魂野鬼,这也需要亡者生前亲人好友为他烧七,七七四十九天来回折腾,规矩太多江澄嫌麻烦,金凌平日里在金家忙得焦头烂额,江澄自然也不愿金凌来回奔波,遗书上甚至特意嘱咐不要为他做什么头七二七三七四七等等法事,他是叮嘱到了,可金凌会不会做,又是另一回事。


可一阵亢长绵远的梦境过后,他竟然又睁开了眼。


入目是一片混沌,他伏在一人背上,肩背并不宽厚,猜测这人年纪不大,正背着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,不知是不是因为三魂七魄未能完全归位,江澄只觉身体被榨干似的一丝力气也无,胸口闷痛,头晕目眩,呼吸也忍不住带着了些难以忍受的痛吟。


“你醒了?”这人感受到他的异样,微微侧首询问,江澄一时未能辨清他的声音是谁,点点头,忽然发觉他看不见,又低低地嗯了一声,嗓音沙哑十分难听。


“再睡会儿吧,你发热病了,马上就到镇上的医馆,我给你抓药,去眉山还远着,不吃药怕是撑不住,万一被温狗追上就完蛋了。”


捕捉到某些字眼,醍醐灌顶之感劈得江澄头皮发麻,霎时清醒过来。


他没死,没被献舍,也没魂归阴司,更没转世投胎,但成了几十年前的少年模样。
是最狼狈痛苦的那段时日。


当下魏婴正背着他一路西去,为了躲避温家人,魏婴挑了偏僻小道,托着江澄的大腿往背上颠了颠,道,“江澄,你听我说,现在保命要紧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,等到了眉山搬来救兵,说不定能帮忙把……”


能帮忙把虞夫人和江叔叔的尸身讨回来。


魏婴话说到一半没敢说下去,江澄已然揣测出他后半句,若换作当年,江澄定会反唇相讥将魏婴的话全数反驳,可现在不同了。


这具年轻的少年江澄身体里,居住着一条近五十岁的沧桑灵魂,他的考量更多更全面,心知魏婴这是在安慰他,显然这话起不到什么安慰的作用。


江澄恍惚接受了这个现实,一股子可笑怨气油然而生,既然让他重新活过一回,为何偏偏是让他活在这个父母双亡沦为丧家之犬的时候?


江澄突然想起什么来,调动体内灵力,丹田中运转的金丹尚在,他缓缓松了口气,回想起当年事态,前一日血洗莲花坞,翌日他便被温家人抓走,一道戒鞭痕屈辱入骨,赖以生存的金丹也被化去,随后的一切事态都朝着崩坏的方向发展。


他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。


魏婴听不到江澄的回应,压低声音询问,“江澄?江澄?你睡了吗?”


江澄已经几十年没听见过这声音了,一时陌生至极,竟琢磨不出该如何应对,瞌目道,“你再多念叨几句,我就能睡着了。”


魏婴没想到这时候江澄还能反口怼他一句,这种怼就跟平日里打打闹闹一样,然而当下事态不同,他自觉将江澄的话当做悲恸过度的脆弱掩饰,闭紧嘴不再出声了。


江澄本想开口让魏婴放他下来,但当下着实是动动手指都没力气,他趴在魏婴肩头一颠一颠,不多时便睡去了。


似乎是受这具身体影响,眯会儿觉就做了个断断续续的噩梦,父母惨死,姐姐身亡,魏无羡被万鬼吞噬化为齑粉。


待他惊醒时,伏在一旁打瞌睡的魏婴骤然睁开眼,“江澄你醒了,感觉好些没?”


“嗯。”江澄发觉口中苦涩,想来是已经被喂了药,偏头看了魏婴一眼,见他双眼下吊着两坨乌青,脸上脏污尚留,嘴皮子干裂,坐在榻前地面上,此刻正给他盖好被子。


魏婴自然而然地伸手要探江澄额头的温度,江澄见状下意识偏头躲开,目中甚至带了几分厌恶。


他脑中重现魏无羡与蓝忘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画面,当下对魏无羡连肌肤碰触也不愿,全然忘却是谁背他走了几十里路,是谁不眠不休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地伺候。


魏婴的手停滞半空一顿,心头似乎被针尖不轻不重地扎了下,轻咳一声缩回手臂,“江澄你饿不饿?”


江澄环顾四周,答非所问道,“这是哪里?”


魏婴道,“这里是医馆,我已经抓了药,总不能让你生着病受着伤还躺在荒郊野外吧,郎中好心留了房间给你休息,不过待一会儿我们就该走了。”


江澄拧眉坐起,“现在就走。”


魏婴将他按下去,“从昨天到现在一口饭没吃,你饿不饿,想吃点什么?”


江澄一掌拍开他的手,“不饿!”
话音未落,只听他腹中锣鼓喧天。


二人俱是一怔,魏婴起身道,“你等着,我一会儿就回来。”


“魏无羡!”江澄喊他一声,“你身上有钱吗?还买吃的,你拿什么买?”


魏婴抠了抠自己的小锦囊,抠出来三块儿铜板,可怜兮兮地躺在手心。


江澄抬手抽去脑后玉簪递给他,“当了。”


当下实在缺钱,一路上干粮是不能少的,魏婴犹豫片刻,他发觉江澄发了热病后行为举止有些怪异,可又说不出哪里怪,伸手接过发簪,转身跑了出去。


江澄翻开外衣,咬着内衬衣摆撕下一道布条,双手收拢长发随手挽起扎在后脑勺,盘膝坐在榻上运气疗伤,温逐流那一掌拍得他气血凝滞,灵力受损,胸骨险些折断,这具身体的记忆犹存,他只要一想,莲花坞内满地尸体与温狗嚣张跋扈的模样便一一浮现,怨恨噌噌上涨,恨不能将温家人扒皮抽筋。


到底是受当下身体原本的仇恨影响,江澄定神片刻便坐不住了,下榻欲走,忽然瞥见桌上药包,脚步一顿随手拎起冲了出去。


还未踏出医馆,江澄忽见不远处街口大摇大摆走来几位身着炎阳烈焰袍的温氏门生,他眉心一跳,立刻回到医馆,不顾馆内门徒阻拦寻找另外出口,无头苍蝇似的乱转一通奔至后院,足尖一点跳起,单臂攀住墙头越上,轻飘飘地翻了出去。


墙外是一条小巷,江澄一落地恰巧看见远处巷口闪过温家门生的身影,连忙背身佯装路人躲过一劫,却是心急如焚。


魏无羡呢,魏无羡还不知道去哪儿了,万一被温家人抓住,后果不堪设想。


江澄急急奔向另一个出口,企图能绕出去寻找魏婴,才踏出几步,忽然想起,假如魏无羡没被抓到,定然再回医馆,若是在医馆没见着他,绝对会出来寻找,这个可能不大,但是比起漫无目的地在陌生环境中找人,江澄宁愿选择一条主动的被动之路,念此,江澄转身跑向方才温家人走过的巷口。


他伏在墙上往外探头,恰恰看见几个温家门生掀摊子作乱,越过这几个人,正见魏婴从另一个街口走出来,脚步一顿,显然是发现了温家人,连忙躲了回去,可此时已被眼尖的温家门生发现,几人踹开摊贩老板正要走过去一探究竟。


江澄暗中狠狠啐了句重头再来还他妈是这样。

便催动灵力召出紫电,义无反顾地冲了出去。




TBC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

热乎乎的第一章来啦。

其实有点纠结不知道怎么往下写,很多事情是应天命的,有姑苏蓝氏藏书阁被烧,有云梦江氏被屠,也有射日之征,绞尽脑汁改变它的方向,看似是躲开了,实际上只是绕了个弯子又转了回去,得到相同的结果。

回到过去这一段承接莲花坞被温家占领,江虞二人惨死,当天两个人潜回莲花坞见到这种惨状又逃了出去,江澄抓着魏婴又骂又哭,从来没那么失态过,骂完累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,于是一个沧桑的老灵魂上身之后,魏婴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,也只当江澄是伤心过度刺激过头了,物极必反嘛。

昨天楔子放出收获的支持太太太意外了,没想到这么多,感动到泪涕齐流!宝宝们我会努力尽量日更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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